一邊是長期使用化肥造成土壤板結、土壤質量下降，另一邊是越來越多的有機廢棄物，包括農業上規?；B殖的畜禽糞污以及秸稈等其他農村垃圾，城市里產生的餐廚垃圾、廚余垃圾等所謂濕垃圾，以及污水處理的副產物污泥。

　　那么，把有機廢棄物通過厭氧、好氧的方式處理，生產有機肥，用于農業生產，“變廢為肥”豈不是“既減少環境污染又能實現化肥減量”的靠譜方式？這是容易明白的大道理，那么在實踐中該怎么解決小問題？已經有27家公司走在探索的路上。

　　01 “環境+農業”的大道理與小問題

　　很多人都知道中國用全世界7%的耕地養活約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但不知道的是，我們也同時用了全世界化肥產量的30%以上。更不知道的是，我國土壤酸化問題很嚴重。

　　跟發達國家的工業硫酸型土壤酸化不同，我國的土壤酸化大部分是化肥濫用導致的。這未免令人唏噓，因為化肥也是花錢買來的，而長遠來看，造成的生態環境影響以及經濟影響甚至會比短期利益大很多。

　　中國工程院關于全國土壤環境保護與污染防治戰略咨詢項目研究報告顯示，我國土壤質量在不斷下降，我國農業生產中土壤的貢獻率大約在50%至60%，比40年前下降10%，比西方國家至少要低10至20個百分點。

　　一邊是長期使用化肥造成土壤板結、土壤質量下降，另一邊是越來越多的有機廢棄物，包括農業上規?；B殖的畜禽糞污以及秸稈等其他農村垃圾，城市里產生的餐廚垃圾、廚余垃圾等所謂濕垃圾，以及污水處理的副產物污泥。

　　那么，把有機廢棄物通過厭氧、好氧的方式處理，生產有機肥，用于農業生產，“變廢為肥”豈不是“既減少環境污染又能實現化肥減量”的靠譜方式？還能打通有機農業，生產高品質農作物，一舉三得，無論從環境價值，社會價值，還是經濟價值來看，都是恰當的。

　　這是一說就能明白的大道理，如果以行業代表性公司嘉博文的成立算做起點，環境產業在這條路上已經摸索了20年。

　　到目前為止，20年來，主攻肥料、懷著改良土壤愿景的環境公司，從一開始的兩家（嘉博文、沃土生物）到現在已經有7家了（僅指當前還存在并秉承此理念的公司），新增了：力源寶（其前身成立于1997年，但涉足本領域時間在后）、江西正合、四川嘉道博文、思威博、中農國盛。

　　另外還有3家公司（中科博聯、碧諾環保、中農創達）雖然不以售賣肥料為主業，但主打的是生產、售賣“將有機廢棄物（污泥、餐廚垃圾、畜禽糞便等）轉化成肥料”的設備和產品。

　　這10家公司之外，還有17家涉足有機廢棄物領域的主流環境公司（詳見下節《有機廢棄物處理領域主要公司及發展要素表》）。這17家公司在有機廢棄物領域的收入來源和污水、垃圾相比相差無幾，以工程建設、投資運營為主，收取餐廚垃圾處置費、糞便處置費、污泥處置費，有的會出售沼氣、工業用粗油脂獲利，肥料對它們來說完全是個點綴。這是“變廢為肥”大道理在環境產業的實踐情形。

　　而在有機肥領域其實一直有許多地方公司存在（據統計全國有3000余家），大都是“小作坊”，沒有實現規范化、規?；＠?，畜禽糞便方面，全國農業技術推廣服務中心楊帆、董燕等2015 年研究發現，東北四省（區）年糞便資源總量 4.06億噸，而其中采用傳統漚肥方式和有機肥企業消耗的畜禽糞便量分別占總量的 46.7% 和 3.5%。有機肥企業產能嚴重不足。

　　從表面上看，可以簡單歸因為農戶已經用慣了化肥，不愿、不敢用有機肥，但實際情況復雜得多。比如根據上述研究，2015年東北地區畜禽糞便總體利用率為50.2%，那就還有將近一半“不知所蹤”——這可是明明白白的污染物。另外城市污泥當然是不能做有機肥原料的，生產出來的產品只能作為園林用土等，而餐廚垃圾，農業部《有機肥料》標準的征求意見稿剛把其做為“評估類”列入。

　　我問一位環境公司有機廢棄物處理方面的負責人，他們生產的有機肥、營養土，給農田、園林使用，會收取費用嗎？他搖搖頭，表情分明在說：想什么呢，有人用就不錯了。

　　這也是很多環境問題的縮影，單純的政策、技術或宣傳對于問題的解決都是不充分的。

　　02 有機廢棄物處理領域主要公司及其生存之道

　　推進區域生態環境綜合治理的同時，大力實施高端生態農業示范項目，逐步構建土壤與種植技術改良、農產品提質增量、訂單農業為一體的生態農業原產地全產業鏈，這是我國許多農業地區的美好設想。

　　講透這些大道理，“落地”大道理需要政策推手，解決小問題需要產業力量的加入。

　　如前所述，只有7家真正意義上的所謂環農（環境+農業）公司，還有3家賣有機廢棄物制肥設備的公司。但是根據公開資料，許多涉足有機廢棄物處理的環境公司的項目都有肥料產出，比如藍德環保、朗坤環境、寧波開誠、青島匯君、青島天人、維爾利、中持綠色、首創環境等八家。

　　也就是說，27家有機廢棄物處理領域的主要環境公司，有18家目前已經能夠在農業方面有所作為。另外9家雖然沒有把肥料當做自己的產品，但有機廢棄物是環境通往農業的橋梁之一，只要有機廢棄物還是其主要業務領域，政策的陽光雨露如果更喜人一些，有機肥的市場更大一些，預計它們的技術儲備、資金實力能讓它們迅速切換過來。

　　27家公司在有機污染物處理上已經沒有明顯區分，絕大部分都是對城市餐廚垃圾、廚余垃圾和農業上的畜禽糞便等一視同仁，給活兒就能干。但主要收入來源是有區別的，處理餐廚垃圾、廚余垃圾、污泥都是有政府給予的處置費，就是傳統環保公司的主要“收成”，而農村的畜禽糞便和秸稈當前還很難收到處理費，主要通過售賣沼氣（天然氣）、肥料來維生。但根據采訪情況，已經有一些地區在探討畜禽糞便收費處理。

　　既然有一些公司還生產農產品，那么這部分能否作為一部分收入來源？一位公司創始人直言不諱地說：“如果指望賣蔬菜水果，那得喝西北風去?！彪m然他的公司也流轉了幾百畝土地，土地上有長勢很好的有機瓜果蔬菜。

　　一直關注有機廢棄物領域發展的中信建投資本副總裁羅元鋒也認為，環境公司從事農業生產基本上是自娛自樂，為什么要種水果？就是種給老百姓看——你看可以用的，它不種老百姓更不會要它的有機肥。

　　對農業來說，現在也提倡種養結合，但真正從事農業生產、養豬對環境公司來說不切實際，產業鏈太長（肥料銷售都沒搞懂，還要弄明白農產品銷售），而且懂有機廢棄物治理，并能生產肥料，也不意味著能種好地，能養好豬。

　　我覺得，環境公司種地跟網易丁磊養豬有異曲同工之處。在丁磊的養豬生涯中，也確實做出了一些成績——邀請了不少互聯網大佬，一齊參與了自己的“黑豬盛宴”。但他養豬和劉永好養豬不能比——雖然也許丁磊引領了智慧養豬的風潮，將來可能很賺錢。

　　上述環境公司創始人說，對于他們這種輕資產公司來說，在有機廢棄物領域，好的商業模式是解決方案+工藝包，對于其他一些公司可能是EPC，對于投資型企業還是PPP見效快。在餐廚垃圾領域確實不少項目是BOT形式。

　　但是對于得到一些實踐機會的公司來說，進行農業方面的探索，確實對“小問題”的解決是有幫助的，只是目前其效應還是在特定的局部顯現。

　　比如中持綠色在肥城的畜禽污染治理與綜合利用項目，以肥城畜禽養殖糞便、果蔬垃圾、秸稈等有機廢棄物為原料，采用“干式厭氧消化”“滾筒動態好氧發酵”“沼氣提純”等核心技術，生產生物天然氣、有機肥及液肥，并通過土地流轉，建設循環農業園。

　　肥城項目中，搭載了很多農業應用的內容。重點研究和示范內容包括，開展生物有機肥(固態、液態等)針對耕作障礙、土傳病害的研究；開展生物有機肥(固態、液態等)針對特定作物不同生長時期養分需求的施用研究；開展主要針對果樹、蔬菜施肥農機的研發；開展農業種植全過程綜合管理的研發。

　　比如嘉博文、中農國盛、力源寶也一直在推動農業方面的實踐、應用，并產出了優質農產品。

　　有機廢棄物處理領域主要公司及發展要素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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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ㄙY料來源：企業公開信息、E20環境產業圈層信息；收集整理：本文作者、E20對外合作中心；歡迎指正、歡迎補充更多信息）

　　關于這個表格再多說幾句。艾爾旺、中聯重科等其實是這個領域的非典型公司，之所以也放進來，是因為最近幾年來它們在餐廚垃圾處理、污泥處理等項目上，也頻頻出手。

　　另外還有三家涉農環境公司：中農富通、揚德農業、嶺南股份比較特殊，所以沒放進來。

　　中農富通、揚德農業從業務上看，其實已經主要是圍繞農業了，比如中農富通主要做農業旅游和產業規劃、畜牧場設計、農業嘉年華、農業公園、園藝種植、生態建筑等；揚德農業主要搞生態養殖、生態種植。

　　嶺南股份通過子公司嶺南水務參與的項目，主要圍繞“低碳環保”和“美麗鄉村”理念，將水稻產業、柑橘產業、蝦稻產業、文旅產業等規劃植入到鄉村建設中，提高農村生產效率和經濟發展水平，加速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提升農業價值、優化農業結構。

　　03 主要玩家們的活力與資本動向

　　上市公司維爾利、鵬鷂環保都是通過收購進入了有機廢棄物領域，朗坤環境、青海潔神、思威博等均有幾輪融資，在醞釀上市。其中思威博比較神奇的是還有螞蟻集團董事長兼CEO井賢棟的個人投資。

　　藍德環保、山東十方、中聯重科、艾爾旺雖然沒有上市，但分別被上市公司深高科、北控系上市公司北清環能（由金宇車城改名而來）、上市公司盈峰環境、上市公司雅本化學收購，也算是背靠大樹了。旺能環境6800萬元收購蘇州華益潔100%股權，則進一步夯實公司餐廚板塊基礎。

　　光大環境、創業環保等也在通過收購餐廚垃圾項目的方式試水進入。

　　春江水暖，鴨知道，鵝也知道。有機廢棄物領域不光是環境公司近年來布局的重地，也被農業領域的公司所知曉。

　　筠誠和瑞是農牧業大亨溫氏股份收購有機廢棄物領域的老牌環保公司盈和瑞后重新組建而成，如今也在上市途中。溫氏除了并購整合盈和瑞，它還和旗下基金投了青海潔神B輪，領投8000萬元人民幣。

　　興源環境本身不做有機廢棄物，但被另一家農牧業大亨新希望并購后，劉永好成為其實際控制人，于是也開始從事畜禽糞污處理，并獲得了一些項目。

　　反向操作的也有，著名的環境公司碧水源就收購了我國農業產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德青源，雖然它一開始主要目的是用膜處理德青源清洗雞蛋的廢水之類。

　　看起來有機廢棄物領域還是有不小動靜的，雖然做餐廚垃圾的大佬們主要還是奔著處理費去的。

　　04 打開想象力

　　想象力不是憑空來的，情況確實在起變化，與20年前相比，政策的指向性更加明確。

　　2017年7月7日，農業部印發了《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行動方案(2017—2020年)》，方案中明確深入開展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行動重點，包括建立健全資源化利用制度、優化畜牧業區域布局、加快畜牧業轉型升級、促進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提升種養結合水平。同時明確中央財政將補助600億，對586個養殖大縣畜禽糞污治理進行補助。

　　同時，最近兩年來，生態環境部也加強了畜禽糞污污染治理的督查。畢竟單從氨氮、COD來說，未經處理的畜禽糞便對江河湖海的污染，也占到了50%。

　　2019年，時任生態環境部部長李干杰強調，要以生態環境質量改善為導向，加快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加強畜禽養殖污染防治工作，加大技術指導與幫扶，著力提升畜禽糞污綜合利用率和規模養殖場糞污處理設施裝備配套率。當時因為督查過程中的一刀切問題，還曾鬧出過輿論風波。

　　城市垃圾方面，垃圾分類政策的強力推行，導致廚余垃圾的分出率大增，比如北京市，自去年5月1日實行垃圾分類后，到8月份，廚余垃圾分出量增4倍。而對餐廚垃圾的重視則在2010年地溝油事件后就開始了。

　　2020年，全國農業技術推廣服務中心組織修訂了《有機肥料》(NY525-2012)農業行業標準，并形成了標準的征求意見稿。其中，餐廚廢棄物作為評估類原料被列入。

　　商品有機肥料生產使用的原料按文件中的目錄分類管理，其中評估類原料需經過安全性評價后才能用于商品有機肥料生產。

　　此前，農業部有明確規定，只有動植物的尸體或者是農作物秸稈以及食品加工產生的廢棄物（酒糟、豆餅等）等做原料的肥料，才可以稱之為商品有機肥。在“2020(第八屆)上海固廢熱點論壇”上，中持綠色董事長李彩斌認為，這一次征求意見稿的發布，打破了以往餐廚垃圾只能打擦邊球的狀態，也給行業技術的探索和發展帶來了更大的信心和動力。（相關鏈接：李彩斌：廚余垃圾市場大有可為，中持綠色處理有道）

　　再回到開頭提到的“大道理”，農業的高質量發展也離不開有機肥。

　　2015年，國土資源部中國地質調查局發布了《中國耕地地球化學調查報告》，結論表明東北黑土地的有機質明顯下降，南方耕地酸化和北方耕地堿化趨勢加劇。調查耕地范圍內有21.6%的耕地酸化嚴重，29.3%的土壤堿化趨勢加劇。

　　2016年“土十條”出臺，要求以農用地中的污染耕地為重點，堅決守住影響農產品質量的土壤環境質量底線。從修訂法規標準、完善激勵政策、控制農業污染等多個層面，對農資生產和使用提出了更高更嚴的要求。

　　“土十條”明確要求合理使用化肥農藥，鼓勵農民增施有機肥，“到2020年，全國主要農作物化肥、農藥使用量實現零增長，利用率提高到40%以上，測土配方施肥技術推廣覆蓋率提高到90%以上”?！巴潦畻l”提出要加大財政投入，研究制定扶持有機肥生產、廢棄農膜綜合利用、農藥包裝廢棄物回收處理等企業的激勵政策。在農藥、化肥等行業，開展環保領跑者制度試點。

　　另外， 2019年3月，十部委聯合下發了《關于促進生物天然氣產業化發展的指導意見》（【2019】1895號）?！兑庖姟分赋錾锾烊粴馐强稍偕茉粗?，唯一可形成完整閉合循環鏈的綠色生態能源。該《意見》把生物天然氣的發展提升到了較高的戰略層面。同時，《意見》還把秸稈、畜禽廢物、農業廢棄物延伸到了城市有機廢棄物。

　　所以，畜禽糞污資源化、有機肥標準更新、環保督查、土十條為我們的產業想象力插上了翅膀，更廣義上說，生物天然氣產業化政策也是很好的助力。在這一輪新風之中，有機廢棄物領域是否能誕生完全不依賴政府補貼生存、而且在農業高質量發展中大展宏圖的大型公司？但愿我不是在癡人說夢。

　　文中提及的二十七家公司，以及其他部分未能提及的公司（如根據同事線報新近進入這個領域的山東文遠環保），在有機廢棄物領域的探索，包括一些公司在農業領域的試探，其實每一個都是獨立成篇的故事，一路的成敗得失值得記述。這些公司也有過放棄、轉型、抉擇的時刻，但其創始人及團隊都沒有坐等完美的明天，而是一直在為不完美的今天奮斗。

編輯： 李丹